《欠着的道歉》
去年,当大家都买电子词典时,只有我,坚持不。
翻开我厚厚的字典,封面后,写了:
家生
三思而后行,
行则必有始有终。
谢老师
闻闻墨香,嗅嗅书味,记忆,又催旧。
话说起来,长着呢。
二零零四年,我小学时段的“黄金时期”,作了那么多年的学弟,被学长踩了那么多年,盼了牛年马月,终于升上五年级,成为小学地位阶级的高年级。现在想起来,也许会偷笑,但当年,我可得意了,走起步来,飘飘而然,挺胸抬头,神气极了。
仅仅十一岁,毕竟还小,一定要有老师指导。我五年级就遇到这一位老师。要说起来,也蛮有趣的。这位老师,姓谢。每当下课,与老师道谢,总是“谢谢谢老师”。不幽默,不值得笑,但班上的同学,还是笑了。升上五年级,许多同学都互不相识,大家在崭新的教室,大眼瞪小眼,大家之间象隔了玻璃窗。这时,班主任踏进来,第一次对谢老师的印象是,她很胖。其实,童时不懂事,身材削大了点,就觉得肥得像头母猪。肥胖人士也真够可怜,天生肉长得多,就被指定是罪人,因身上长满“罪”肉,所以永不超身,活受罪。当然,当时的我,年少无知,不会想那么多,反正老师就是老师,高矮肥瘦,又管我何事,读书用功,才最重要(在此可见,父母唠叨并不无效)。
她一脸“不可冒犯”的神态,本来已非常疆的气氛,立刻结冰。一身黑漆漆的紧身衣,深地压迫,暗地可怕。令人可笑的是这紧身上衣穿在苗条人士身上,可能很合身,但在谢老师那较大尺寸的体形,胸腹两旁突出难看的赘肉,圆圆鼓鼓的。脂肪无处不侵,她脸上也不例外,五孔被分散在那大大的一张脸。
也许是记忆差异,或形容不当,但谢老师绝非丑人。其实,除了身子较矮、肉长得多,谢老师也能算是佳丽一位。不过,当时的形态肯定拿不下世界小姐的冠军,因为那神情,实在太严肃,一丝笑容也吝啬。
后来,我才渐渐发觉谢老师,为人幽默,而非常公然地接受自己的身材,还会开自己的玩笑,说句老实话,我们这班,就是因她而那么凝结。是谢老师的特有的讽刺幽默,这班才会那么活泼,开朗。在我那么多年的小学经验,这位老师留下的印象,刻骨铭心,无可忘怀。而我因华文程度不错,成为了谢老师的“老师宠物”。这从英语借来的词汇,通常都翻译成‘拍老师马屁而受喜爱的学生’。受喜爱,或许,但拍马屁,肯定不是。正好相反,我常常在班面前开有关身材的笑话,而大多数都是对谢老师的人身攻击。我常认为自己铁嘴铜牙,拜纪晓岚为师,反正天生我才必有用,我开的玩笑,从小开始,越开越大,常常令谢老师下不了台。比如说,谢老师穿了高更鞋,我就会道出:“哎,校长这次糟啦,学校凡是谢老师踩过的瓦都会裂。”而班上同学听了,爆出的笑声,常被隔班老师骂。
是是是,这样十分过分,没大没小,什么尊师重道,都抛到脑后。但谢老师不但没指责我,还非常纵容我,我总觉得,谢老师和我们那一班,不是师生关系,而是朋友关系。我们能大方地谈学校琐碎事,能说八卦,总之,无所不谈。下课后,我常常帮她把簿子带到楼下的教师室,然后她就从抽屉拉出几粒糖,或巧克力请我吃。
我对谢老师,并无恶意,反之,我是她为最爱慕的老师。但是,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,坏习惯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浮现。而每次,她都以笑容对挡,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。
小六会考,像暴风雨,黑沉沉的乌云,一直逼近。压力象蟒蛇,把一个个幼小的心灵缠挤,把一个个脑袋的脑汁渣干。不只学生,老师也快马加鞭,一叠作业交出,就是一整班的作业要改。连我这班上的开心果,也难以发挥,要取笑也要看时机。
谢老师深怕我们的弱项—作文会把‘星星’白白送走,复印了一叠又一叠的好词好句,好让我们来‘填鸭’。为了不浪费时间,她指定在一整张佳句单里,那些值得背下。就那一天,她正在带到我们看‘身材’那形容词表。
我暗暗忍笑,因为第四句,正是形容谢老师那类型:
‘她走起路来,像只肥鸭子,一拐一拐,非常滑稽。’
没想到,谢老师竟然跳过那句,直接到第五句。我嘴痒,又忍不住说:“哎哟,谢老师,您是不是漏了一句呀?”
我期待的是,班上热烈的笑容,但我无法预料,竟然是那样的结局。
谢老师从面对白板转身,手中的笔似乎有点抖。
“家生,够了。我再也受不了你那种人身攻击。人的忍耐是有一个限度的,我知道,我很肥,但你公开的开玩笑,很伤我的心。我不想再听到你这种干扰的行为。”话毕,她又转过身来,若无其事,继续上课。
我吓呆了。整班都吓呆了。我们都无法预料会有这样的后果。是开玩笑吗?我脸开始烫红,视线专著在活页纸上。那堂课,上得特别慢。回家时,我并没有像平时搬书。
其实,两个星期我都不敢去见谢老师。
直到儿童节,也就是我最后一个儿童节,(升上中学就不算儿童),谢老师才请自教我过去,一包礼物,落在我手掌心。之前,我气愤谢老师反令我无台可下,收到礼物,心中忽然一种莫名的失落感。
是内疚。
只从那事件开始,我还是恢复‘老师宠物’的身份、我还会时不时与谢老师联络。每逢佳节,我一定回小学,见见那老师的踪影。
微笑,握手,你还好吗,瘦了吧。
但每次,那个‘对不起’到了舌头,又吞回肚里。我始终没有勇气道歉,我怕白眼,怕谢老师重新记起。所以,始终没说。
我从小对华文有着深厚的兴趣,写文,易如反掌。
但这次写作,却无比困难。我多次为自己篇借口,不是太忙,就是没灵感,摆出“大作家”借口,哈,没人会反击了吧。
但是,我心里明明确确地明白,是心里那份自尊,阻止自己提起千斤重的笔杆。两年过去了,我真的怕,自己骗得了良心,这件事在时间的冲洗下,越来越淡,最后消失。我心里明白,如果不写,我可能就欺人欺己,瞒着大伙们一辈子,而心中那沉甸甸的愧疚,只会在时针不停的转动下,增加在心上的压力。
于是,时间再紧,还是抽出来、灵感再稀薄,我照旧从记忆之海,硬抓出两年前那五味杂陈的回忆,依实叙。
我只希望,下次再见面时,我能提起勇气,真正的和谢老师说一声:
“对不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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